地质队的特殊春节
曹崇本
在大多数老地质队员的记忆中,九十年代前的计划经济时期,地质队的春节假期都是漫长的,是典型的“干半年、耍半年”的单位。地质队的野外作业大多在3~10月间,对大部分只从事野外工作、不需要参加编制地质报告的职工而言,基本上10月份从野外收队,就开始陆续放假了,要等到第二年的3月前,这些人才从各地逐渐返回大队部,开始新一年出野外的准备工作。那个时期的我,对这个漫长的假期,经常是“耍”得都不晓得怎么“耍”了。
也有例外的,114地质队(当时叫贵州省地矿局第二水文地质工程地质大队,俗称二水)就有一次百十号人集体在外一起过春节的事。
一、 稀客来访
自结婚后,我住在427家属区(现五医位置)。依稀记得,那是1991年2月初、一个阴冷的下午,由于单位上早已放假,加之本来也没什么事,我早就没去单位上班了,正在家里围着火炉子烤火。突然有人敲门,开门一看,是单位总工办主任袁富贵(当时因物探任务逐年变少,原来的四分队已萎缩成物探组,归总工办管)。
没等客气完,他便开宗明义讲明了来意:在放假期间,单位受贵州省瓮福矿肥基地指挥部委托,对位于马场坪重钙厂的大田坎渣场、独田渣场进行环境水文地质工程地质初勘,要求在3月10日前提交正式报告,单位将组织地质、钻探、物探、相关后勤人员在春节期间突击完成该项任务,单位也拟定了人员名单,你是参加人员之一。根据要求,在名单内的人员,不是特别特别的特殊原因,都必须参加,无故不参加者,单位将作出必要的纪律处理,比如今后工作安排、职称评定、先进评选等……
这是我自82年参加工作以来遇到的一件最特别的事,不到30岁的我,当然没有什么特殊原因,更不敢无故不参加,表示愿意前往。
得到我的答复后,他说还得去逐个找名单上的其它人。那个年代固定电话都未普及,是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一个手机打遍天下的,维一的方法是逐家逐家去问、去找,够他忙一阵的。
二、排兵马场坪
我们物探组比较好召集,因为此时已经仅剩下几个没地方去的技术人员了,原来编制中的跑极工(6~8人)、一些有门路的技术人员已转岗或下岗,因人手不够,破天慌第一次可以到现场去请民工当跑极工了。
来到马场坪才知道,除了先期打前站的几个行政管理人员(主要是解决百十号人的吃住问题),我们物探组和地质人员是最先到达的。
住的地方好像是马场坪供销社的一栋二层或是三层的青砖楼房,当时看也有些年代了,部分外露的砖墙上长了许多白霜便是证明,以前好像就是招待所什么的,当时算是高档的啦。我记得大部分人是床挨床五六个人住一间。吃饭的地方是以前的一个大食堂,不知道是不是供销社的,离住的地方好像有点距离。
两个工地(独田、大田坎)离住的马场坪街上都有好几公里,要翻过一道山脊,路是田坎路,我记得在工作的那段时间,没有过像样的晴天,所以走的路基本上都是滑溜滑溜的泥巴路。每天早晨走到工地大约要花个把小时,天黑之前还得走回来。在那个年代,这些对于物探、地质人员确实没有什么,比这更远、更难的路都走过。只是要把钻机搬进场地,还真费了不少力气,完整的钻机被大卸八块,靠人力背、抬到要施工的山上。头几天我们上工地时,沿徐的田坎路上不时出现单人扛钻杆的、四人抬钻机大件的、用背兜背散件的民工。
后来渐渐知道,俩个渣场地质方面的技术负责人分别是崔亚平和郭强,总指挥是秦黔。物探总负责人仍是老同志张承书,他把具体工作都交给我们几个年轻人去干:如野外仪器操作、记录、资料的整理与画图等,他自已则整天赔着我们一起上山,到了山上,背着双手走来走去,或者走到民工生的柴火堆前烤火、吹牛,并不过问我们怎么干。这对年轻人来说算是无尚荣光的事,要在前几年,由于物探技术人员较多,像我这样年轻的技术人员,就只能去背着线滚滚,和跑极工一起去跑极了。
物探野外工作实际上是很简单的。那个年代单位只有重庆地质仪器厂出的DDC-2直流电法仪、还有一台不知是国内哪个厂试产的甚低频电磁仪。
白天的工作便是现场测量数据。测量人员(有专门的测量组)先按10米一个点布置好物探测线, 4-6个跑极工将与测站仪器联接的线滚滚和电极背到指定的位置接好,物探操作员按下仪器上的按纽,读出电流和电压,物探记录员在特定的记录本上记录下来、算出该点的电阻率、并绘制出草图,一次测量数据便完成,操作员站起来,使出吃奶的力气大声吹响手中的口哨,通知跑极工跑极,跑极工便按约定好的方向将电极移到下一个测点。如此重复,至完成一条测线的物探测量为止。
晚上,那个年代正常情况下晚上是没有工作的。出野外是出野外,整资料是整资料,整资料的事要等到收队回办公室,在办公桌上摆上图板、摆上所需文具,拉开架式才能干的文明事。
但此次项目特殊,要求在野外就要拿出全部成果资料,主要技术人员破天荒晚上必须加班。
没有办工桌,就把图板(图板是每个技术人员的标配、就像现在的GPS、罗盘、地质锤一样)放在床上,再去找一条矮凳子,用2H或3H的铅笔在特定大小的坐标方格纸上绘制各种地质、物探图件。
由于一间屋内住的人多,有的要加班,有的不加班。不加班的人也没有其它好玩的去处,一般也是在床上下下象棋、围棋、打打纸牌。因此,住的房间内晚上都很热闹:有惊天动地的象棋落子声、有出牌时的吆喝声、还有铅笔在坐标纸上行走的沙沙声……
当然,最后一项只有画图的人自己才能听得见了。
三、年三十团拜会
记忆中,在山上没干几天,农历1991年的春节就到了。大年三十所有外业人员都还正常上山,唯一不同的是有人通知:下午稍微早点收工,项目的全体人员(包括住在工地附近的钻探人员)在临时食堂吃年夜饭。
年夜饭在租用的食堂里摆了十来桌,桌子上摆上了少有的瓶装白洒(一般情况大多数人喝的都是包谷烧)、还有香宾(一种汽水饮料)。时任队党委书记兼队长谭盛金代表大队来看望大家,并在年夜饭前致词。至于说了些什么,估计现在没多少人记得了,只记得他带着一帮人一桌一桌的敬洒,说几句鼓励的话、骂人的话,然后头一仰,将满满一杯白洒一饮而尽。那种豪爽、那种自信、还有那种洒量,看得像我这种那时还不会渴洒的年轻人羡慕不矣,崇拜不矣。
那种热闹的气氛是我在那之前少见的。有点洒量的人没多久就开始捉对撕杀,猜拳声此起彼伏,其间夹杂着赢了拳后得意的笑骂声、输了拳后要喝洒的叹息声……
在这样热闹的气氛中,估计许多人都忘记了当天是大年三十、是和家人团聚的日子。也许是为眼前桌上丰盛的菜、或是注入血液中的酒精起了作用,也许是为有机会为单位作出一点小小的贡献而在自豪呢。
四、尾声
大年初一照常上山,年后上山的天数似乎要比年前多。反正是回到家,正月十五早都过了。那一年的春节,我是没有去拜过任何一个亲戚。后来正式上班后听说报告是按甲方要求按时提交的,参加的人没人提出要补休,发没发加班费,不记得了,我的印像中,好像是没发。